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定风波 苏轼 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,雨具先去,同行皆狼狈,余不觉。已而遂晴,故作此。
沙湖:在黄冈东三十里处。
狼狈:进退都感觉困难。
宋神宗元丰五年(1082)的三月七日,时苏轼谪居黄州(今湖北黄冈县) 已第三年。因自然现象,谈人生哲理。即景生情,而非因情造景。《东坡志林》说:“黄州东南三十里为沙湖,亦曰螺师店,予买田其间,因往相田。”途中遇雨,便写出这样一首词来,于简朴中见深意、寻常处生波澜。
定风波 苏轼 莫听穿林打叶声,何妨吟啸且徐行。竹杖芒鞋轻胜马,谁怕?一蓑烟雨任平生。
料峭春风吹酒醒,微冷,山头斜照却相迎。回首向来潇洒处,归去,也无风雨也无晴。
莫听穿林打叶声,何妨吟啸且徐行。 语译:不要去听雨点子穿过树林打在树叶上的声音,这不会妨碍我一边舒适地吟诗、长啸,一边慢慢地走去。
雨点穿林打叶,发出声响,是客观存在,说“莫听”,就有外物不足萦怀之意。
吟诗、长啸,表示意态闲适。陶渊明《归去来辞》:“登东皋以舒啸,临清流而赋诗。”
上片写途中遇雨时的情景,穿林打叶,风雨来袭,何等声势!但从沙湖(黄州东南三十里处)道上现身的词人,却“竹杖芒鞋”、吟啸而来,在雨中照常舒徐行步,表现着闲庭信步的潇洒。呼应小序“同行皆狼狈,余独不觉”, “莫听”“何妨”的映衬,显得气度从容。 徐行而又吟啸,是加倍写;“何妨”二字逗出一点俏皮,更增加挑战色彩。首两句是全篇主脑,以下词情都是从此生发。 由此展出披蓑烟雨的隐逸之思,就更有了遇祸不惊、笑对苍茫的风神。 竹杖芒鞋轻胜马,谁怕!一蓑烟雨任平生。 拄着竹杖,穿着草鞋,比乘马还要来得轻便。这阵雨有甚么可怕?任凭我的一生就在烟雨中度过吧。
芒鞋:草鞋。
竹杖草鞋--步行所用,属于闲人。作者两年后离开黄州,《初入庐山》诗云:“芒鞋青竹杖,自挂百钱游;可怪深山里,人人识故侯。”用到竹杖芒鞋,即所谓“我是世间闲客此闲行”(《南歌子》)。
马--则是官员或忙人的坐骑,即俗所谓“行人路上马蹄忙”者。
竹杖芒鞋诚然“轻”,轻巧,经便,然而在雨中行路用它,拖泥带水的,何如骑马便捷?这“轻”字另有含义--“无官一身轻”! 事件:苏轼因反对新法,于元丰二年被祸,称“谤讪朝政及中外臣僚”,于知湖州任上逮捕送御史台狱;羁押四月余,得免一死,谪任黄州团练副使,本州岛安置。
元丰三年到黄州后,答李之仪书云:“得罪以来,深自闭塞,扁舟草屦,放浪山水间,与樵渔杂处,往往为醉人所推骂,辄自喜渐不为人识。”被人推搡漫骂,不识得他是个官,却以为这是可喜事;
《初入庐山》诗的“可怪深山里,人人识故侯”。可见他对于做官的厌烦与畏惧。“官”的对面是“隐”,由此引出一句“一蓑烟雨任平生”来。
胡云翼《宋词选》:“披着蓑衣在风雨里过一辈子,也处之泰然。(这表示能够顶得住辛苦的生活。)”但这不可能是当时情景,应另有所指。“雨具先去,同行皆狼狈”显无蓑衣可披,“烟雨”亦非沙湖道中雨,而系江湖上烟波浩渺、风片雨丝的景象。
《定风波》作于三月,九月作《临江仙》有“小舟从此逝,江海寄余生”之句,使负责管束他的黄州知州徐君猷听到后大吃一惊,以为这个罪官逃走了(叶梦得《避暑录话》卷二);再看答李之仪书中所述的“扁舟草屦,放浪山水间,与樵渔杂处”而自觉可喜,他这种厌官思隐的心事,可谓吐露再三。 “一蓑烟雨任平生”的真义——退隐江湖!
类句: 陆游《题绣川驿》:“会买一蓑来钓雨。”
陆游《舟过小孤有感》:“商略人生为何事,一蓑从此入空蒙。”
张志和《渔父词》:“青箬笠,绿蓑衣,斜风细雨不须归。”(苏轼对此诗极为称赏,恨其曲调不传,曾改写为《浣溪沙》入歌。事见吴曾《能改斋漫录》卷十六)。
--江湖上的“斜风细雨”既令他如此向往,路上遭遇的几点雨自然就不觉得什么了。
料峭春风吹酒醒,微冷,山头斜照却相迎。 带着寒气的春风将我的醉意吹醒了,微微感到点冷。
雨后放晴,前面山头上的夕阳普照,
好似在招手欢迎我。
料峭春风:带几分寒意的东风。
“斜照相迎”,也透露着喜悦的情绪。词序说:“已而遂睛,故作此。”七个字闲闲写下,却是点睛之笔。“已而遂睛”,仍牵带着原先的风雨。对于这一路上的雨而复睛,引出了怎样的感触来呢?
回首向来萧瑟处,归去,也无风雨也无晴。 回头望望刚才遇雨的地方,真是晴雨无常!回去吧,不管风吹雨打也好,阳光四照也好。
萧瑟处:指遇雨的处所。萧瑟,风雨吹打树林的声音。
苏轼名句:“夜雨何时听萧瑟”。天晴后,回顾来程中所经风雨,自有一番感触。日月的阴晴圆缺,是惯见的循环。而宦途中风雨来袭,却不知伊于胡底!如黄庭坚《谪居黔南十首》云:“病人多梦医,囚人多梦赦”,遭受风吹雨打的人,总要盼望天晴,但天晴何其难料又难盼! 因此,苏轼于此想得更深,他说无风雨最好。无风雨,则盼晴、喜晴的心事也不需有了,这便是“也无风雨也无晴”的真谛。 如何到得政治上“也无风雨也无情”的境界?是“归去”!这个词汇从陶渊明的“归去来兮”取来,照应上文“一蓑烟雨任平生”。在江湖上,即使是烟雨迷蒙,也比宦途的风雨好多了。 伟大的灵魂在艰苦的跋涉,无声的探索,无歌无喜,无风无雨。 词人用象征手法,写出──在突如其来的政治风雨面前,自己内心的坦荡与气度的从容。从历史和磨难中走来,在穿林竹叶声中吟啸徐行,不避崎岖,走入安宁,走入心灵的坦途,在纷扰的世界中寻找自己崭新的位置。 辑评
郑文焯云:“此足征是翁坦荡之怀,任天而动。琢句亦瘦逸,能道眼前景,以曲笔直写胸臆,倚声能事尽之矣。”(手批东坡乐府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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