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学家常把人生比作路,因为它们都有坎坷、崎岖、或者坦途。有一条现实中的路,长留在我和许多同事的记忆里,当年有过住校经历的朋友们相聚一起回首往事的时候,常会感叹着提到它:那条路啊……
那条路,没有名字,完全是一条乡间土路。走在上面,丝毫没有歌中唱的“走在乡间的小路上”那般诗意。因为,它,不是通向田野农舍,而是通向承载着师生文化梦想的大学校园。校园规模实在不够大,但依山傍海,适合作精神世界的自由呼吸;校园里大楼实在不够多,但设施齐备,可以容下莘莘学子读书研习。只这连接外面世界的道路,坷垃遍地、弯弯曲曲,尘土飞扬似是宣泄它的不满情绪:没有盼来相宜的老牛或者农夫,却总是有背着书包戴着眼镜的雅士学子。师生就作了老牛或者农夫,整日价穿行在山路上。
山路的一侧是我们学校,另一侧是一片桃林。春天的时候,桃花盛开,沉静蜿蜒的浮山被桃花轻抹,闪出烂漫灵秀的气色。桃花裹着清脆的笑声,漫撒开来,激活了寂寂的山路。为着欣赏桃花,我们走过山路的时候,都放慢了脚步。一年四季中,这似乎是山路惟一让人流连忘返的时刻。其他的时候,夏天烈日无遮无拦,秋风吹得沙土飘浮,冬雪的美丽让化雪时的泥泞全然消泯……时过境迁,当年的桃树林,与校园师生脉脉相对的桃花园,已经变身为小有规模的生活小区。小区名字有“花园”字样,大概可以看作对逝去的桃花园些许的纪念。
黑夜的山路最是让人不安。没有路灯,山,黑黢黢,路,黑黢黢。地势低于山路的校园里,教学楼宿舍楼的灯光似乎难以创设温馨或者热烈的氛围,显得孤单落寞。老师再三叮嘱学生们,晚上一定不要单独外出,走山路必须结伴而行。校园里没有专门的教工宿舍楼,我们这些青年教师就和学生住在同一栋公寓,公寓的一楼还兼做音乐系学生的琴房,叮咚的琴声常会混杂着顶楼上老师宿舍里婴儿的啼哭,组成颇有几分零乱的和声。为着日常生活也为着必要的交流,住校的老师们几乎每天进出校园,那条山路,粗暴地磨砺着脚掌,也磨砺着年轻的心。不少青年教师想方设法离开了,告别山路踏上通衢,追寻斑斓的梦想。在山路得以修缮之前毕业的学生们,对于大学母校的记忆,必是多一分难过;离开了的青年教师,对于这片曾经撒下汗水的园地,或许多一分感伤回忆。
学校在教育大发展的改革时代稳步前行。当年曲曲弯弯的山路,和它盘桓其中的城市一道,已经披上了现代化的新装,绽放爽洁清丽的笑靥。通向外面世界的路,变得宽广、明亮。路上穿梭的,多了不同样式的公共汽车或者小汽车。山路依然是穿行其上的校园师生的守望者,触着进出校园的师生们自信从容的步履,望着鳞次栉比的教工宿舍,听着教室里传出的朗朗读书声和运动场上兴奋的欢笑声,那山路如若有心,定然快慰陶醉。当年的毕业生回访母校,在感叹、喜悦中弥补了曾有的一丝缺憾;当年离开学校远行的游子,有的又悄然回归,重新走在焕然一新的山路上;当年的青年教师,已然步入中年,在教育园地辛勤耕耘着。
那条曾经默默无名的山路,如今已整修拓展成两个路段,并且有了好听的称号:青大路、宁德路,俨然高校学府的形象代言:一个与学校“重名”,一个透着温婉儒雅的气息。它们,成为学校发展的见证者,忠诚守护进出校园的人们坚实地走好人生、事业的每一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