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联的记忆
小年后的小城在飞雪和寒风的肆虐中没有一丝的萧条，大街小巷反而挤满了比平常要多几倍的热情忙年的市民，在寒风中人们的脸上都绽出愉快的笑容，要不怎么说春节是中国人的大事呢！
信步走到街上，看着围着围巾摆着春联地摊的商贩，让我的思绪随着红红的春联飘出很远。
记忆中的年，写春联可是忙年中的重头戏，“二十三过小年，二十四写大字……”，忙碌一年的人们在闲暇的小年后，早早就到供销社买梅红纸，这个季节要数这梅红纸卖得最好。时有不会算账的农家妇女嘴里不停地唠叨着自家有几扇门、几扇窗，得写几副春联，让售货员帮忙算得用几张纸，一点也不显得难为情。售货员也乐意为她们精细地算着，一方面是因为买多买少都是客，另一方面也包含着新年浓浓的祝福。揭上纸，她们就会高高兴兴地去找村里的笔杆子。村里的笔杆子虽说文化程度不高，却能让中国的方块字形神皆备，充满飘逸，流露潇洒，有时还能根据各家的情况别出心裁地写出趣联。只要找到他们，不论你是左邻右舍，还是十里八乡，乡里乡亲的他们都会满口答应，不会有半点的虚情推诿。那时，他们其实早就拿出了尘封一年的墨盒，还有那陈年的毛笔，用温水慢慢润开笔尖，嘴里询问着张家还有李家需要几副大对、还有小对、福字、门头、炕头……红纸在他们手里飞快地变化着，一会儿红纸就裁成春联的半成品了，他们娴熟的动作丝毫不亚于老农精心地侍候庄稼，接下来就是挽袖捋臂，把浓浓的墨汁小心地倒进墨盒里，用毛笔饱饱地蘸上墨，再把笔在墨盒沿上把笔滗一滗，然后便有一气呵成的春联了。张家的、李家的都会在为自家写春联时小心的用手牵着纸角，让书写者写得更加平整、流畅。每写好一张，她们就会用双手捧着对子，生怕未干的墨汁在纸上流开，留下遗憾，虔诚的动作如给佛祖行叩拜大礼……
送走一拨，迎进一拨就是笔杆子们那几天的人情往来。笔尖流动写下了浓浓的亲情，描绘着未来的蓝图。当然，笔杆子们也乐在其中。
年三十，打浆贴对也是各家不能少的必有程序。搬上家里的高凳或是太师椅，站到门边，让子女们的腋下夹上对子。这时的春联一般还是上下联连在一起的，因为怕裁开弄乱了贴错了。大人们吆喝着比划着，拿出对联先裁开在门框上比着高低平直，生怕不经意的粘贴不能让家里有足够的吉祥与祥瑞！最小心的甚至还要数次走下椅子，目测春联的平直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保佑全家安康如意！孩子们则自有自己的乐趣，跟屁虫似的跟着大人，在寒风中有时还流着两鼻孔鼻涕憨憨地笑着，听着大人的吆喝想着自己的东西……待到红纸黑字春联贴到老屋的门框上时，那是熠熠生辉，异常灿烂，才算是大功告成。
大年初一早起，穿上新衣服，在外面披上黄军大氅（衣），或三人两个，或独自一人，伴随着此起彼伏的鞭炮声走在大街小巷上，去看谁家的春联写得好！有时碰到有意思的还拿出笔记上一记。村里大龄青年喜顺的对子最别出心裁，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写的：“一碗一筷一口锅；没儿没女没媳妇。横批：光根一条”黑色幽默道出了日子的沧桑与艰辛，细细品读生活中平添一份让人无奈的苦涩。乡亲们通过春联来彰显各家的文化品味，道行高低，不论你是闾阎深巷还是高低门户，家家户户都会用红红的春联在暗中较一把劲，哪家是最后的胜者，便会受到乡亲的赞许，文字的较量那才是真正的较量。九十年代前期，鸟枪换炮的喜顺，凭借灵活的头脑，单枪匹马走南闯北让自己的钱袋子鼓了起来，还领回一个江南水乡的俏媳妇，那年他家的春联是这样写的：“旧貌换新颜庆改革春风；新日至今朝迎开放社会。横批：幸福一家”。是呀，乡亲们都极力地把自己一年里的收获和祝福都张贴到属于自己家的“面额”上向大家炫耀，总结着去年的得失，激励着来年的目标。
如今，我再也没有初一早起，披黄军大氅（衣）走街串巷欣赏春联的乐趣了。现今是个粗陋的时代，遍地都是知识分子，可真正能气定神闲挥毫一就的“秀才”越来越少。春节就要到了，就连过去能挥毫泼墨的“秀才”也马放南山，不想再去碰一下久违的墨和笔了，大家都去买统一制作的春联，虽然这些印刷品纸质很好，有的还是鎏金大字，可是家家门前都是通篇一律的春联，不是财源广进，就是福寿同全，要么就是户户吉祥、家家和谐之类，没有一点个性，有的只是乏味。也许岁月的流逝让我变得慵懒起来，也许人到中年的我真的乏味了年复一年的生活。以前春节我们追寻精神上的慰藉，而今我们更加注重物质上的丰富，同样的春节，不一样的春联情节。
“爆竹声中一岁除，春风送暖入屠苏。千门万户瞳瞳日，总把桃符换旧符。”春联作为新年的商标，不仅有着浓浓的新年的祝福，还有浓浓的节日渊源，然而，时过境迁，春联文化已是个性尽失，走进粗陋的统一模式，面对制作式的春联再也没有让人心潮澎湃的感觉，再也没有让人流连忘返的激情了。忆起那时的春联总会在心底泛起丝丝的眷恋，缕缕的情愫，我也知道这是时代的进步所致，但我不知道我们一些传统的文化会不会因为这个时代，迷失在前行的风雨之中……